2018 〈給將活⼀百年的⼈寫⼀封公開信〉
文|王雅慧
|
你好,我的朋友:
我是一個藝術家,我的先生行一,是個中醫師,我們有一個四歲的女兒,小名叫做yoyo. 當我懷著她的時候,有一天行一夢到一處山景,山的面目清麗柔和,醒來後他說,應該是個女兒。另一日,我夢到有一物從河水上緩緩流下,到了下游忽然站了起來,仔細一看,是一隻鳥,鳥大聲地說:我是孔雀!第二天,yoyo便誕生了。於是,我想,這個世界,是不是其實總是要告訴我們一些什麼重要的事情。
在我喜愛的中國書畫中,天地之間的關係以筆墨的方式呈現出來,有一種韻律與節奏在畫面中運作著,我們看畫時不是看到世界的外形而是真正地得到一種經驗,一種關於內在氣息的經驗,被保留在畫面之中。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機會,但是當以前的人坐在書桌前將畫軸緩緩捲開,我猜想那似乎是一種交換氣息的經驗,並在這交換之中得到自然節奏的調整。
我的父親,在五個月前,得知肺癌第四期,現在,他日漸呼吸困難,身體也逐漸衰弱下去。人的一生只有到死亡的那一刻,才會停止呼吸,我體會到,在我們活著的每一個瞬間,都一直在和這個世界交換氣息,當這種交換停止,這一生的生命也到了盡頭。在我居住的台北,剛過了秋天的第一個節氣,早晨起來就感覺有些涼意了。這秋天的氣息穿越我和我父親的身體,我感覺到一種特別的聯繫,他即將與我道別,與這世界道別,但他曾有的氣息,會融入這個世界,重新以一種節奏存在於雲的飄越,海水的波動,晝夜的交替,以及我的一呼一吸之中。
這節奏已經從非常久遠的過去持續到了現在,我希望也會從這一刻繼續往前持續著,你聽到了嗎?你感覺到了嗎⋯⋯
王雅慧 / 劉行一 2018/08/31 台灣台北